选择一种职业,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。在我看来,学者的生活方式是围绕做学问形成的,它应当有四个特点。
做学问,要志于斯且乐于斯。志不在此、乐不在此,学问就做不深、做不透、做不大,即便“著作等身”,也难“著作等心”。任何重大理论问题都源于重大现实问题,任何重大现实问题都蕴含重大理论问题。以理论的方式面向现实,就会在理论与现实的交接点上找到值得研究的问题,揭示出大大小小有意义的规律。因此,真正的学者总是有读不完的书、想不完的道理、写不完的思想,总会有“抑制不住的渴望”“不待扬鞭自奋蹄”的劲头、“欲穷千里目,更上一层楼”的追求。乐此不疲、欲罢不能,应当是学者生活的真实写照。
做学问,既要有“平常心”,又要有“异常思”;既要“美其道”,又要“慎其行”。没有“平常心”,总想一鸣惊人、出人头地,就静不下心、沉不住气,既不能“苦读”、又不能“笨想”,就丢掉了做学问的大气和从容。有了“平常心”,就会读出人家的好处、吸收人家的营养,从而悟出自己的思想、形成自己的体系,也就是具有启发性和震撼力的“异常之思”。没有谁能一下子就有思想、有创见,也没有谁能一下子就成名。学者的“成名”,大体上是水到渠成的。学者把自己的学问和思想讲出来、写出来,这就是“美其道”;不光这样讲、这样写,而且言行一致、笃志践行,这就是“慎其行”。以“平常心”达成“异常思”,以“美其道”引领“慎其行”,就会形成富有魅力的学问人生,就会自然而然地发挥“学为人师、行为世范”的作用。
做学问,要“忙别人之所闲,闲别人之所忙”,致力于钻研,不屑于钻营。“钻研”与“钻营”虽只有一字之差,却道出了真学者与伪学者的本质区别。鲁迅说过:“捣鬼有术,也有效,然而有限。”就这么十几个字,言简意赅,发人深省。投机钻营,“捣鬼有术”,做学问或可名噪一时,但终究名实难副、行之不远,总之是“有效”但“有限”。要把学问做大、做好,“钻研”是不二法门。这就必须坐得住板凳、耐得住寂寞,下功夫钻研,把学问作为自己的人生追求。
做学问,需要学者之间人格上相互尊重、治学上相互欣赏、学问上相互批评。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。人家有人家的特色,人家有人家的专长;自己有自己的学问,自己有自己的思想。相互尊重、相互欣赏、相互批评,才能交换思想、收获友情。如果对人家不是“棒杀”(常常看到的所谓“商榷”)就是“捧杀”(常常看到的所谓“推介”)或者“抹杀”(常常看到的“集体沉默”),学者就很难长进,学术就很难繁荣。相互欣赏、相互尊重既不是“你好我好”,也不是“吹吹拍拍”,而是对他人劳动成果的尊重;相互批评不是“打棍子”“扣帽子”,而是持之有据的探讨与争鸣。隔靴搔痒之“赞”与借题发挥之“骂”,都不是繁荣学术的相互欣赏和相互批评。只有同情的了解和带有敬意的批评,才能真正推动学术的繁荣和发展。
(文章来源:《人民日报》2016年12月22日)